木星合月

文/王永

危险在浩瀚蔓延
大鱼露出蓝色肚皮
群星隐退，为你们腾出空间
这像极了爱情，跋山涉水
一个人等另一个人
独孤久了月亮努力吸收着寒意
拖着残缺拖着眼泪
人间的冬月
烟火暗淡一场远去的热
剩下孤单和孑然
木星用吻去接近你的唇，10公分距离
看似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曾经我也如此想某个影子

2022.12.30

朝拜命运的灰尘

文/王永

塔吊晃动，划出优美弧线
这笨拙铁器
一定藏有一颗柔软之心
斜阳最后一块黄金随臂膀缓慢落下
戴安全帽的钢筋工
像朝拜一样托举双手
承载重量的钢筋需要仪式
用全部热才能转换回活下资本
饭费，水电，化肥，油盐，酱醋
冷风在槽坑深处停止，不忍过多吹拂
一个民工足够代替所有异乡农民
我有幸成为其中一粒灰尘

2022.12.29

腊八

文/王永

我已无诗，干瘪的肉身深处
挖掘不出更多风花雪月
这个季节除了颓废像钢筋一样
胡须用疯长刺透寒风和冰
锤头敲击星火
始终没能燃烧梦中荒原辽阔
头颅习惯躲避钢管
安全帽每次碰撞让野草躬身弯腰
握紧电锯，锋刃一次次撕咬木方，模板
高楼在身后矗立
倾斜的男人低矮成碎影
故乡在这一天，炊烟会浓稠许多
红枣，五谷，让离别变得漫长和苦涩

2022.12.29

深冬的牧羊人

文/王永

你又狠狠地甩一下鞭梢，S形回旋
“啪”，清脆响透四野
只有这样才能让疼痛活下去
这个冬天除了半截槐木疙瘩，陪伴
只剩下扭动四肢的云朵
空旷沿着堤岸延伸
尽头如同漩涡禁不起沙粒塌陷
影子连同天空掉进故乡
被冰托举的冬天迎接第二次生命
羊群瘦弱仿佛丢失母亲的孩子
留给它们只有芦苇荡和被抽掉倔强筋骨的唐河

2022.12.20


雪下着下着就大了

文/王永

最初这是我全部
巴掌大的江山，关上门
柿子树，石榴树，布满褶皱的葡萄藤
是我，看着它们长大并接近虚空
愿意敞开怀抱碰触最后的指尖
开枝，散叶，一代代延续
每当想起“一生”这个词，眼眶便释放出
江河
压抑许久的潮汐
雪下着下着就大了
人，走着走着就没了

2022.12.20


人间正经历一场劫后余生

文/王永

这，丝毫没影响它的生长
虽然天空蓝的有点凉
空荡枝头喜鹊忙着飞翔，圈养
麦苗齐刷刷匍匐
像极了某次战役前最后的冲锋
深扎泥土从不考虑疾苦病痛
夕阳点燃旷野
一片火红
人间正经历一场劫后余生

2022.12.19


风，刮了一夜一天

文/王永

吹着号子，从张家胡同
转眼又到李家胡同
瘦弱街道，你寻觅着无辜
有人丢失在昨夜
持续的咳嗽逐渐停止。这个夜晚
已经没什么可以被风吹走，除了病痛
沙粒如卑微的贱命
禁不起摇晃
庭院中藤蔓如一张张裸露青筋的手
深镶黄土
最后那滴泪来不及掉落转身成冰疙瘩
一片雪，被送往旷野

2022.12.13


陌生

文/王永

我已没有太多执念
风刮了整夜
淡淡墨迹被抽掉一半筋骨
仿佛一个陌生人终究没找到归宿
他习惯了被拒之门外如病重的感染者
最初那张白纸上并没有写出另一个名字
这个冬天很冷
即使面对影子，也没说出“珍重”的
话语

2022.12.17

仰望月亮的人

文/王永

风，吹着哨子
使劲推着夜，或许因为黑
它努力揭开
一块遮挡许久的布料
砖缝传来麻雀的呼噜声
如果不仔细听，你会相信冬天
已经死去
香烟忽明忽暗那些有味道的雾色
仿佛感了冒，抖动着咳嗽
今晚月亮缺了个角儿
仰望的人努力掏出另一半残缺

2022.12.17

我的体内住着冰川亦住着火焰

文/王永

没有小雪
也没有传说中的大雪
显然，这个冬天已忘却众生芸芸
按部就班活着
“我是矛盾结合体”
不知何时开始承认自己
如果没有三年旧疾，如果没有
那一道道打开的铁栅栏
她依然很美
冰，火，自古不相容
如今是什么让它们成为朋友
一只绵羊替代了罪恶，肉身披着枷锁
充当牺牲品

2022.12.16

38°5

文/王永

还有更高的坡度吗
此刻体温计如一座喜马拉雅山
人间不堪一击我深陷怀疑
一个人体内到底蕴藏多少热
除了恋爱会让女人发疯
她早已交出全部自己，这个冬天
致命于一种漩涡
冷，热，碰撞出火焰
玻璃，铁门，成为攻防线
城防失守的人将是失败结局
梦被灼伤成一条直线
没有终点
大火中走出通红肉身
像失去棉被的蚂蚁挣扎在冰雪
你，我，直到淬炼成铁

2022.12.16

那些被姓氏命名的胡同

文/王永

张家胡同，李家胡同
或许还有更多人畜兴旺的街角
胡同也会跟着沾光
你被赋予姓氏，仿佛就有了主心骨
挺直腰杆向上翻起眼帘
不用探寻秘密，它会告诉你全部
北风习惯拔草恨不得连根带走
单棵独苗的砖瓦背负和它一样宿命
抖动着瘦弱怕挨不过冬天
我的胡同远离祖辈姓氏，一群逃难的人
如牛马耕耘
偶尔一声嘶鸣，表达疲惫和不公
沙粒一次次侵蚀，一次次削薄供奉的菩萨

2022.12.15

消失的羊群

文/王永

依然没停下脚步
残留窗台的碰撞预示某种预言
清晨被打理井然有序，除了凉薄
人间仿佛经历洗牌
一场暗战结束
没有血，更没有受伤士兵
羊群显然踩疼了谁的禁忌
鞭梢划出一道道白色
安静会滋生错觉
羊群成为我，成为匍匐人群
掏出体内37°
这个冬天冒出灼热
每只羊都背负有罪之身

2022.12.14

日出

文/王永

我是个慵懒之人
几乎写尽落日
每每与你对视都在满身灰尘中纠结，徘徊
远离旧土
似乎一生都在错误奔跑
斜阳与清晨背道而驰，相守与活下去
只能忍痛割爱
面对最初如一抹口红的故乡
不是迟到就是早退
多年来很少驻足停留，我们都老了
这冒热气的饼，我不忍心张口
对你诉说酸甜苦辣

2022.12.12

再见，十二月

文/王永

只有抱紧
才能对得起馈赠
离别的人顶着风雪正穿过那片槐树林
行囊如冬天空旷，记得离开时
麦苗开始拔节
蒲公英苏醒第二片翅膀
归来漫长，此刻落叶重复着宿命
加深我的灰色
你把美好藏在门后
推开，遇见向日葵久违的脸

2022.12.12


今日，还值得我们爱着

文/王永

床单，枕巾，牛仔裤
丢失铁锈，锯末的它们冲我笑着
让彼此增添许多陌生感
习惯坚硬满脸灰尘的人突然间
有点不适应
离开工地仿佛不再是自己
那种刻在骨子里枷锁已成为洗不掉的纹身
洗衣液清香四溢制造迷乱
锤头敲击钢管的声音依然在耳旁
灼热，跳跃，嘶鸣
正午阳光正好，今日
还值得我们爱着

2022.12.12


草籽

文/王永

透过冰凉
雪还没有融化
拱了拱后背再次抱紧自己
缩成一个团即使有坚硬的骨头
尘世这块土坷垃，巨大。黑
丝毫没有漏洞
一群背负宿命的铁已学会自我抚慰
挨过，就是春天

2022.12.11

大雪后

文/王永

万物沉寂，你是最好执笔者
白色再次压低人间
画布上看似轻盈花朵散发让人窒息的迷雾
绿色学会土遁之术，隐忍才能活下去
仅有火种不该被湮灭
背负冤屈的草民不得不相信选择
村口那棵摇摆白杨也孤苦伶仃
没有亲人围绕的它
会和老张一样
凸起坟包成为最后归宿
大雪后
流淌旷野的河失去仅有一丝血性

2022.12.10


思念一个人

文/王永

白炽灯有点胆怯仿佛犯错的孩子
开启让他萌生负罪感
夜，就要来了
被囚禁的日子找不到钥匙
溃逃，在一声响动过后
空荡再次被填补
你托举着星火，并没有说出什么
宁静，是雪的留白
旧照片下一根银发成为刺透孩子堤坝的针

2022.12.9


斜阳

文/王永

你，再次落下
很少有人关心尘世一步步走向消沉
曾经被光加持的荣耀
成为昨日黄花
背负重任的石头
倾斜35°，直到躺平卸下一生
西边山坳传来呻吟
空荡冬天成为传声筒
关节疼被无限放大延伸
仿佛父亲和他的旧三蹦子
承受太多油烟张口就是喘息
如今满身锈迹的铁
一碰就落下浅淡红润
播报中消失的羊群依然没有回来

2022.12.9


困局

文/王永

仿佛大病初愈
摇晃的影子总想拔得头筹
谁第一个接近柜台
谁就能先得到护身符
老的，少的，阳光晴好
他们如此凸凹
药店门口一条肉身长龙
如果有云，会引起一场大雨
我惊诧这种现象
是何原因让吃药成为时尚
面露红润的他们
似乎不曾病过，却深陷旧疾的困局

2022.12.9


冬至

文/王永

冬，至
是的，还有什么比此刻更让人
感觉到寒冷吗
一场迟到大雪在深夜打开锈迹铁锁
牢笼开启
魔方八个触角向外延伸每个柔软内心
那些死去的殉难者，来不及
轮回成神灵
不知它会释放何种毒剂
沉睡三年的罂粟让人深陷迷茫
消失的绿码成为墓碑
愿这个冬天过后
布满伤痕的土地会再次长出小麦，玉米，和狗尾草

2022.12.8


昨夜，月光如雪

文/王永

昨夜，月光如雪
树梢，枝头，枯萎葡萄架上
挂满一层浅淡
原来幸福如此简单，想一个人
无须跨过风雨
心底有光足够抵达远方
小院变得厚重
像母亲粗布棉袄还有父亲军大衣
火苗积攒整年的木柴只等今夜燃烧
一场迟到让你滋生人性
时令“大雪”，你用破碎填补尘世
残缺的忧和伤

2022.12.8

冬日稻草人

文/王永

正与这个世界决裂
仅有一顶草帽被鸟衔走
失去象征“人”的代名词该如何称谓
白菜大多被请回屋檐并盖上棉被
有用的都尊称为宾客
曾经看守盗匪的被遗弃田野
风，无利不起早
来一次你丢失几棵麦秸
这个冬天消瘦身影只剩下骨头
每每与你对视
怀揣宿命的十字架
阳光抚慰时依然会滋生心底的盐

2022.12.7

大雪

文/王永

它，过于苍白
整齐一排排牙齿
吞咽着我看不见的无辜
尘世这张纸写满冤屈
马匹，刀枪，殉葬人群
在雪中一一复活
危机的清晨老人转身关紧木门
他躲避着什么
“三炷香代表救赎”残缺的佛像
疤痕还在
一只麻雀，一支灰色的箭
尘世如此浩大

2022.12.7


大雪，夜落下无数刀子

文/王永

入夜，被磨刀声惊醒
每一声都刻骨三分
不是梦，我感觉到疼痛
北风裹着沙粒和父亲那半块石头
墙角，院落
不止一个磨刀者
月光被反复淬炼直到出现锋刃吹毛断发
这个季节饰物逐渐消失
你，把自己弯成箭头
顶着风
只有那样才能穿透冤屈留下清白肉身
大雪，夜落下无数刀子

2022.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