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后

文/王永

雨，跑累了
去山脚小河沟里休息
几声布谷鸟
让所有躲避的耳朵
又重新立在脸庞
那些树，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仿佛又年轻许多
一股一股潮湿抚摸着眼睛
我也忍不住卷起裤腿儿
逆流，而上
每条小鱼都怀揣不一样的蔚蓝和海

2023.5.25


日出

文/王永

最高那栋
一定怀有野心
把日出当作草帽的它
正努力伸长脖颈
这是我的预测
我看不见它，一个踮起脚尖
想拔地而起的砖块
曾经是怎样徒劳地接近红润边缘
人间仿佛秤杆
悬挂箩筐内无用物逐渐超重
它用肉身，一半抚慰楼层
一半吻村西那片麦田

2023.5.25

图书馆广场的鸽子

文/王永

你看，胸有成竹的样子
迈着方步，走着，跳着
我想，他们没经历过饥饿
面包屑撒落一地
每一块都曾来自麦田深处
不知道还会不会飞翔，人群走过
早已忘记闪躲
小眼神失去敌意
被驯化还是骨子里原本这样
我们那，不是这样
乡下的鸽子时常和麻雀共享谷粒和尘土
虚空中蓝色无限延伸

2023.5.24

越过栅栏的尘

文/王永

一次次碰壁
一次次被打回原形
其实它已经羡慕外面许久了
翻滚的尘埃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逃亡
颓废，缺边，锤头曾一次次冒险
根深，蒂固
用来形容一个在工地的农民
也曾怀抱薪火
偶尔被风托举过栅栏，多年前
跌落那么疼痛
梦里文字刻在星星上的他再次融入尘埃

2023.5.22

暮色辞

文/王永

担心是多余的
大多数日子被另一种颜色取代
霓虹依次闪烁
目光所及我窥探不出城市具体高度
那些萤火正逐渐燃烧
二十二层，十二层
接着七，六，五，四……
这里蚂蚁远离柏油路，触须命薄
小满之后斜阳把每颗麦穗上都藏好金子
等收割父老用镰刀剥出惊喜
我的村庄在乡下
开始为城里人看不到那样油画而担心

2023.5.22

王永是个农民

文/王永

大多数日子他在抡大锤
偶尔他会想母亲父亲
她和女儿，儿子
脚手架接近云层，思念努力下沉
接近尘埃时他也会侍弄庄稼
黄瓜，西红柿，点缀纯朴的乡村
以上满足之后
当星星闪烁梦境
他敲打九宫格用分行记录走过的城市和
盖的大厦
北京，天津，石家庄，鄂尔多斯，山中……
啤酒，简单小菜掩盖老茧手心
直到让贫瘠土地开花，结果

2023.5.20

山风有寄

文/王永

山脚升起白雾接着是山腰
乡下那些灰尘，一部分被吹散
一部分来到山上
如果再高一点我会心生迷茫
菩萨住在那里
所以凡人大多向往高处
风把目光推到现实，翠绿满山
相比一段隐喻
更倾向于抡圆手臂将铁钉狠狠镶入木方
这些年我一直犯错忘记问它们疼吗
若隐若现中，你说
离开是种幸福留下的人独自悲伤

2023.5.19

山风有寄

文/王永

就这样安静坐着
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甚至一句安慰的话都是多余苍白
隔着一条马路
曾经喧嚣突然安静下来
一场陈年旧雪在心底依然没有融化
那是父亲远行时景象。深一步
浅一步，来回西山
如今槐树又一次被枝剪
玉兰花也开了
我们走着走着
就成为无家可归的孩子

2023.5.17

山风有寄

文/王永

征兆，仿佛宿命提前埋下伏笔
毫无征兆就像一颗核桃
突然面对一把锤子。来不及闪躲
雷，赶着马车
经历人间的事物大多面目全非
闪电如鞭笞要给山套上紧箍
白色的，刺眼的
骨头被一段分行曲解，一个人
便有了安慰港湾
山碎成无数石子，被风带走
来年无数绿色坐在枝头
而父亲当年做的推车
一部分蛀虫斑斑
一部分成为灰烬继续滋养小麦和玉米

2023.5.17

母亲

文/王永

我知道不该这样表达
在乡下男孩子对她的爱大多沉默
我不擅长陈述依靠，委屈
也忌讳离别词语
随着年龄增长
两朵云也越飘越远
我知道某天还会遇见
麦苗儿，玉米，和遍地野花
尘世最初样子
没有疾苦，疼痛
那时你想起我依然是你儿子
我们就会很幸福


2023.5.14

母亲

文/王永

离家孩子都怀揣负罪
徘徊柴米油盐边缘炉灶内火焰逐渐暗淡
远行人不敢回头
离家的石子硌脚却让人铭记
透过视频看母亲日渐蹒跚的背影
打扫庭院，喂鸡，摘菜
我该如何用余生换取你长发不再落满月光
就这样吧
我知道再长诗行比起母爱也轻如鸿
用文字表达她们不如捧一杯热水给她

2023.5.14

赶山人

文/王永

蜿蜒。山路
犹如一条巨大蛇蜕
天，地，布满褶皱纹理
除了那些掩盖悲伤的青绿
从远方来的人，苍白且坚韧
习惯麦田整齐划一的步伐
下山人，似乎卸下一段情缘
而我还要继续躬腰，甩手
仿佛把山赶走
才能了结此生的债和罪

2023.5.13

深夜

文/王永

当暮色关闭门窗
月亮透过缝隙趴在最高那棵松树上
大山举着灯笼从高处走向人间
风停止婆娑
不忍打扰一个疲惫的老者
他已经很累了
如同祖辈和父辈一样
肩膀上扛着酸枣，柿子，荆棘…
站立整个白昼的人趁黑放下担子
卷曲肉身的甲虫抱紧四肢
一粒石子平躺打着呼噜

2023.5.12

钢结构骨架上的男人

文/王永

苍鹰，盘旋
接近白云的边际
看不见翅膀安全带若隐若现
一个男人
一个背负宿命的兄弟
此刻，仿佛一棵深扎石缝的青松
禁不起半点吹拂
该怎样提笔
我卑微的诗行隐入尘埃
只能祈求风小一点，再小一点
思念如种子落地，钢骨传来呻吟

2023.5.12

汶川，2008

文/王永

那一年，我在北京
地铁13号线旁一个工地上
六层楼顶
大概十点半左右
船舶，汽车，防空警报同时鸣笛
面向南方天空
沉默，沉默，沉默
握紧铁锤的手久久没能放下

2023.5.12

小满

文/王永

一场雨后
灌浆是幸福
仿佛一个女人遇见爱情
渐渐圆润的肚皮
住满了秘密
我能想到多年以后，两个老人
站在地头指着麦田说他们“无愧此生”
而我们的孩子
也会经历父辈们
那时斜阳柔软一条路径直走向远方

2023.5.11

大山

文/王永

一粒石子滚落
没有喊疼
然后又是一粒接着半块臂膀
绿色在夏天疯长
仿佛燃烧的纸钱遮挡眼耳鼻口
一群人，一群蝼蚁
趁着夜色从山角向上攀爬
你流着血
继续俯首沉默的人间

2023.5.11

山风有寄

文/王永

一到深晚，它们就失去束缚
仿佛失眠人群骨子里渗出积攒的野性
地下二层正对着山口
这帮农民的住处接近尘埃和石棱
植物大多高高在上
不会弯腰看一眼
异乡人容易被误会多余
风，习惯深夜造访
门帘拍打着混凝土算是邀约
被角，衣衫，它会替你掖掖扶正
大山被掏空血肉嫁接钢筋骨架
远处的月亮找不到水洼没了落脚地

2023.5.11

小满

文/王永

18岁之前
你是未知记忆一片苍白
赤裸脚丫比炊烟飘的更远
青纱帐囚禁不住麻雀，我的弹弓
总偏离航道
18岁之后
我需重新命名对一棵麦子而言
模糊是一种罪恶
吃饱比活下去值得尊重
当它开始孕育出乳香
小满不止一个节气
我会想起母亲，妻子，和所有圆润发光事物

2023.5.10

中年辞

文/王永

麦田已储备足够水源
经过昨夜灌溉它们能等到六月镰刀
命硬的植物大多不怕利刃
即使倒下还能重新活过
我拿什么与你们攀比，铁锹开始卷边
那啃食日子结果，弯曲的脊梁
已奉献不出种子和口粮
行李习惯远行，折叠拥挤是它全部牵挂
一座山，被掏出筋骨用钢筋填充空虚
我，为什么来到这里和你一样
一个中年
反复从体内掏出一枚枚看不见的钉子
钉在宿命的轮盘上，赌自己
压对了骰盅

2023.5.10

初夏

文/王永

杨花，如雪
初夏深陷冬的迷茫
本该消失的寒因为你又加上一层霜白
呼吸随季节跳动
而她时常把你的呼吸
握在掌心。生怕松开你就会消失
“母亲”的名字长过她写过所有诗行
麦田里你留下的麦子正孕育淡黄色花儿
我不敢想，大多数结局总以泪水结束
还记得你女儿说：“阳光慈祥
忍不住打开母亲的窗”
这个夏天陪伴如此短暂相聚远隔天堂

2023.5.9

中年辞

文/王永

最先败下阵来
忘记闪躲面对你双腿甘愿深陷
父亲教会我生存技能
如何从泥泞中走出来沿着祖辈那条路
你的芒刺此刻如情人柔软
翠绿散发乳香味儿，在这片麦田
我会想起一个人
从冬到春然后一起面对夏天的锋刃，爱情毫无戒备
当青春不在
我的心也布满沟壑
胡须像雨后杂草，每一束都藏有故事
你看，那些圆润肚皮
多年后你我也将轮回成埋在一起的麦子

2023.5.9

断章

文/王永

光。打开囚笼逃兵纷纷嚷嚷
抱紧自己的钵盂寻找安身之地
利刃自上而下倾斜，吞噬着
这是立夏第二日
万物又有了活下去的信念
高楼被重新淬炼，整个春天寒冷潮湿
钢筋混凝土已有骨质疏松之嫌
缺钙的人群腰酸腿疼
大多呈现跪拜姿态
急需一剂良药，或碑文
救赎，唤醒，蔚蓝捏造出陷阱
一次次沉睡，一次次醒来

2023.5.7

立夏日，万物又有活下去的信念

文/王永

雨在昨夜停止，垂柳，禾苗
发梢已足够翠绿
太阳拉开暮帘。这是美好开始
六点工棚内民工陆续醒来
翻身，烟味儿
还有梦呓
一墙之隔的血液科门诊
病人，看护者，忙着打开水
订餐
锤子碰撞铁管，钉子亲吻木方
点滴缓慢带着药剂进入血液对抗病灶
立夏日，万物又有活下去的信念

2023.5.6

立夏帖

文/王永

一场落雨
让你变得扑朔迷离
本该炙热脚步和打铁声
再次蹒跚和萎靡
2023，仿佛一个潘多拉魔盒
未知事物被囚禁
地震，冰雹，火焰，病痛，冤屈
仿佛从未远离
有人生计忙碌，有人杀戮战争
贪官和庶民皆为一张口
植物向来无语，你来或不来
给点阳光它就会开花结果

2023.5.5

立夏

文/王永

小荷再次钻出淤泥，去年的蜻蜓
迟迟未来
旷野那些麦苗儿梦中又翻了一次身
抻抻懒腰
今天起
它要用力气让月牙变得圆润饱满
还有什么比温暖更让人惬意吗
积攒半年的寒冷，融化成水滋润万物
一只布谷鸟
在空调外机上安家筑巢
这个夏天我庆幸自己收起羽毛
让它卸下防备
夜空偶尔有流星带来信笺
写下，平安，静好

2023.5.5


青春，是一场不灭的火焰

文/王永

我知道，不该再动妄念
隐藏体内的火种
随皱纹萎靡
那些被青春啃噬的危险念头
被盐巴填充
还有几场雨能够滋润。濒临物种
形容一个男人，女人
无辜邂逅，渴望再爱一次
直到五月某一天
接近灰烬的星星，被风抚摸
大地在阵痛后苏醒。那些柔软的野
找到各自角度

2023.5.4

开学季
       ～女儿

文/王永

如果可以。我愿意
把心揉碎跟随你去远方
从打好行李那一刻
一个肋生双翅的人开始焦虑不安
从定州到曲阳再到阜平，易县
跳动胸口穿越隧道，跨过大山，槐花香
八百里太行的石头仿佛都堆积肩头
跟着大巴跑呀，追呀
饿吗，渴吗，叮咛说不完心里话
该如何倾诉，小心翼翼的日子
直到你说平安到达张家口
左手握着父母右手握着儿女
一个中年男人的竖纹越来越浅

2023.5.3

五月，和你虚度时光

文/王永

把紧凑的盐巴揉碎清洗
过滤掉硌脚荆棘，重新摊开
一条路有了新坐标
如果遇见你，两个人牵手
伸开臂膀是不是就可以让日子延长
青涩到华发再一起接近暮色
五月，和你虚度时光
红尘繁乱找到另一半多不容易
那么多影子擦肩
我们还能一眼认出前世离别的印迹

2023.5.2

五月，致敬农民

文/王永

这是一片被遗忘的圣地
孤雁，暮色，翠绿，是它永恒色调
该如何形容，深陷泥泞的人群
翻遍词典却找不到合适称谓
“劳动者”三个字在他们面前如野草般卑微
时常深陷怀疑，柔软的黄土地上
铁锹，锄头，镐
为何大多农具都残缺不全
崩口的，卷边的，还有将折的木把儿
年轻人主动撤离，远走，高飞
而我还没学会父亲母亲向植物讨要口粮技能
霜发，驼背，腿疼，腰疼，饥饿，他们用叹息
一次次唠叨着朝阳和落日

2023.5.1

五月，有人走进婚房

文/王永

五月，就不写忧伤了
经历破碎的三月，突然热闹起来
倒春寒也停止脚步，侧身让过
同一方向车流被风送到“家”的方向
铜锁被风雨抚摸出泪痕
期待久别钥匙
团聚让他们忘却离别漫长，屋檐下
莺莺燕燕
好高骛远的人群
远不如枝丫交织巢穴温暖
你看那些麦穗儿，鼓着肚皮
怀孕样子仿佛喝醉
烟花点缀夜空，有人在昨夜远行
有人在今夜走进婚房

2023.5.1

颓废的锤子

文/王永

它不碰钉子很久了
做为一把不再年轻的铁
无疑是一种悲哀
从注定成男人那刻，宿命已被囚禁
锤头这带有属性的神
曾一次次把骨子里那些盐巴砸碎，融入
血液
这个春天雨不断吞噬堤岸
塌陷锤顶还没有结痂，伪装
新绿最好方法就是一次次抡圆手臂，冒出星火
硬碰硬淬炼肉身
可是他不碰钉子很久了，只能一次次
望着虚空
假装体内还有很多尖锐可以拔出来，再钉进去

2023.4.30

五月。我开始羡慕飞鸟

文/王永

五月。我开始羡慕飞鸟
哪怕是一只麻雀，燕子，或乌鸦
都值得仰望聆听
天空布满蔚蓝，浩瀚如海
多少人深陷，挣扎
我承认也有过失败木船，油盐被倾覆
成为落水狗
它们用一片羽毛填满，欲望的浪花
不再翻滚
遥不可及，只有双腿的人痴迷
枝丫，砖缝，屋檐下泥窝窝
远比一座高楼灯火阑珊
拒绝翅膀飞舞，拒绝诗和远方
你比我懂心如止水

2023.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