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另一个角度抵达诗 ——序《中国现代千家诗》
马启代
写作从来不是一种职业,写诗尤其如此。纵是那些神灵附体的巫师和专侍歌唱的宫廷文人,其能在历史上流传且闪光的文字也无不是超越于他们职业行为的生命燃烧。故林贤治在《寻找诗人》一文中说:“诗人首先是人,然后是诗。诗人首先不能在诗行中寻找,而应当在人群中寻找;正如寻找诗不能在盆栽植物中寻找,而应当在乔木、灌木、地丁和刺藜等卑贱的族类中寻找一样。”因此,如果说写作是一种自我确认,故称为“寻找自我”,那么编选者就是一种“寻找他人”的劳动,尽管这里面肯定同时包含或多或少自我寻找的成分。但历史的吊诡之处也在这里,以文字为幌子的“伪写作”“假文人”往往有着更为风光和显赫的现世名声和身份,并可以堂而皇之地与那些真正的文人一起进入某种历史书写中,故面对那么多良莠不分和黑白颠倒的历史叙事,除了真诚地面对写作本身以外,在做一个诗意的人比做流行的诗人更为高贵的今天,做一个严谨的编选者可以看作是另一种抵达诗的壮举。因此,唐晓主编《中国现代千家诗》的举动应源于此。 事实上,一向都存在多种标准和角度的历史叙事——也许主要是两种,即官方的和民间的,对当下编选者的考验尤其严格。尽管当代人不写当代史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当代人以文字见证历史越来越成为现代人的不二选择。在缺乏见证勇气和见证文学传统的汉语文学传承中提倡当代精神显得十分必要。这也是我在阅读俄罗斯白银时代文学时对照中国作家诗人深感悲凉的一点。不过,从作家的身份转为选编者的身份并不能放弃也无法完全符合自己所坚守的原则。一部作品无论是所著还是所编都是自己的作品,恰如萧統之于《古诗十九首》、蘅塘退士之于《唐诗三百首》等,不仅披金沥沙之志激励后人,其选本的光辉也是选编者人格精神艺术境界的证明。其实,选本是选作品,同时也是选人,这一点往往被人曲解和诟病,但举贤不避亲在文学上同样有他的道理——当然这要建立在举贤更不避非亲的基础上。总之,只要是把选编者自己认为真正好的作品收录进来,就已经是一个值得我们信赖的选本。据此而论,这部以“现代诗”“微型诗”以及个人附录所构成的选本,涵盖了不同年龄、不同地域和不同风格的诗作,既具有明显的个人印痕,也有着宽阔的视野和相对的诗学包容,其中在对于选本最为重要的文本选择上,我个人也读到许多可圈可点、过目难忘的句子,在此不做例举,恐先入为主误导众人,但里面偶有金光闪烁却是不挣的事实。对此,我可以负责任地做一声明。当然,优秀选本和经典选本需要时间的考验,作为多年前入选过《当代青年新诗一千家》的作者——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记得1991年漓江出版社出版的这本诗选。行笔至此我猛然想起了这本书,这部由黄邦君编辑并临终都未完成的选本,最后由顾汶光承其遗志编竣出版。如今翻来,虽令人五味杂陈,但也留下了对历史的一种补充,比起当下许多纯粹出于无良目的的选本,那本“一千家”仍然有值得怀念的价值,而唐晓这本“一千家”虽是个约数、体量上明显偏小,但无疑其作品质量更高一筹。好在如德国著名历史学家维特克在为燕妮概述历史时所说的:“时间是筛子,最终会淘去一切历史的陈渣。”我当然希望这一充满雄心的选本能是我和选编者期待的样子,但显然,选编者做了努力,有许多值得褒赞的地方,也自然留下了许多遗憾。 唐晓是一位爱诗、写诗的人,此外还爱好书法笔帖,可见具有汉字艺术的多种素养,加入编选者的序列不仅仅是一种身份的添加,而是他多年求索之后的一种自觉选择。他的原名叫陈喜瑞,虽然年近花甲,也曾出任中国诗歌网天津频道的负责人,为了工作,他还主动让贤于年轻能干的人来做站长,自己甘愿尽力辅佐。我也曾干过山东频道的负责人,因此我们曾在北京的一次会议上有一面之缘。谈起网络,聊到诗歌,说到我主编的“长河文丛”,没想到他竟对我十分的熟悉,特别对我倡导的“为良心写作”大加赞赏,因此有了进一步的交流。我并非一个喜欢恭维的人,特别的赞美和无端的诋毁都只有一个意义。但陈喜瑞兄嘴里出来的好话都出自肺腑,他是个满满被诗意诗情浸透的人,让人不忍拒绝。正如他起了个“唐晓”的笔名,正如他坚持让我说几句话做序言,他说的,以及他要做的,肯定有他的道理。 这样的人来编一本选集,肯定不是一时的冲动,除了心血和经验的付出,他所经历的煎熬、纠结和妥协,是当下社会环境和文化生态的综合体现。我能理解他,故相信他,支持他! 权为序! 2018年初夏 明夷斋
(马启代,诗人,诗评家,“为良心写作”的倡导者,中国诗歌在线总编辑、“长河文丛”、《长河》《山东诗人》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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