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遥远的夏夜捧出道路

墨菊



1月亮那么圆

它不会出现在下首诗里
下一首诗，将在堆放整齐的木柴旁
打磨，楼群的阴影
以及车轮摩擦马路的声响

像告别故人
我久久地沉浸于这个夜晚
流淌的静静的光

醒着的，都是人世的行客
他们为遥远的夏夜
捧出道路。我装作一无所知

我说：月亮那么圆
这谎言，就像
美和美背后的一切，真理般值得期待


2放生

水草先长出黑夜那一片叶子
我们在没出生的白昼上
讨论云的神态

人间大事终归流水
天空下
鸟是鱼的魂
鱼是鸟的心

就让鱼儿，向深处游
投身水域的天空，也覆盖着
我们，闲云舒卷流水从容


3权且当真

一个嫔妃只有一个皇帝
一个女人只有一个男人

紫云为康熙饮下毒酒
赫舍里在产床上命悬一线

紫云死了
赫舍里死了

康熙活着
女人活着
欢爱活着
时间活着，人间活着


4我惊讶于此

站立的雨，俯身为流淌的河
哗哗作响
我惊讶于这暴虐的雨
使我的黑裙子更美
它裹紧肉身

它决意将我变成第三条河堤
一切都在变形
马路，楼群，灯，狼狈的路人
我有一瞬恍惚

暴雨，冲刷我
多么像你，用尽力气
指认我水做的骨头


5影子
 
我替你接受平庸的生活
替你去爱，周遭耀眼的白
以及拥挤的人世
替你接受无休止的争吵和冷眼
替你俯身，去亲近岸边摇曳着水光的芳草

无限的叹息中
隐含着无穷的美妙
我一一替你领受

你要开花，我要向你借一瓣花的时间
浅浅地低眉，深深地弯腰

你要长一树苹果
会有人从海上赶来，经过你
他曾是收割浪花的少年
并会向你打探消息
那时，你要替我做一件事
把霜雪后的甜蜜，留作枝头永恒的籽实


6潮湿

海有故乡吗
如果有
谁为她在暗沉的黑夜点一支蜡烛
如果没有
走向沙滩的浪花为谁散落成月夜的叹息

啊！想来
潮汐
应是有人故意撞响
春秋的编钟

一定是这样。枕着幽蓝色梦境的月亮
收藏了高蹈的鱼、飞翔的豹
我想，我终将化为一根火柴
躯干潮湿、火焰透明


7写信

宽大的袍子
我将送还
在傍晚迷途的人

往后，没人比我更加了解一朵流落的云
总想抓住天空一角
风却总是吹散她的骨头

哦！对了，
关于爱情，你能听见最好的赞美
就是我，云一样
煮沸漫天星辰


8丘壑

朝拜虫豸的姿势是虔诚的
没有云朵不懂天空；也没有跌宕
不懂得孤独

鸟儿们在峭壁上，蘸着晨光梳理羽毛
深壑的预谋困不住高昂的头颅
大风将至，虫豸是一群丢弃了终点的潜行者

有满怀的寄托，而全无屈从
潜行者带领着朝拜的人
走向突兀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