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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大的叫声也敌不过原野的寂静（组诗） 作者：黄鹏（贵州） 《云彩女孩》 在南方的水上 有一个姑娘 令我惆怅万分 她有着如深秋风声 一般匀称的身影 掂起脚尖 她曾指给我看 黄昏天边的美丽云彩 后来 她又指给许多人看 如今每到天色向晚 我就把自己关闭 想起她是个喜欢 在黄昏看云彩的女孩 我再也不愿意走出门来 《马蹄印》 这样的马蹄印绵长 幽深 受时光临幸 它横卧山野 你不来看 它照例要沉睡千年 为了将它看清 鸟鸣过后 你必须为它滴入雨水 将覆盖其上的岁月 一一洗净 就像为一个刚卸甲的士兵 洗去他的血迹与烟尘 俯下身子 我们聆听 一些马蹄声越走越远 一些赶马人的呼吸 越来越粗壮和清晰 《拉网女人》 微风路过湖畔 湖水里 留有它 纤细的脚印 立于对岸 我定定地看她 身体微倾 一只陶罐就要倒出 一幅清明上河图 把沉入水中的网 一点点地拉上岸来 我把这看成是她 正在打捞一个落水的秋天 其实 我也是个 落水多年的秋天啊 想到这 我的内心 便起伏着波澜 《带你到山顶》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 抵达我们时 无比温顺 这里青草茂盛 和你一样 不会将我硌疼 但我不赞同你呻吟 因为再大的叫声 也敌不过原野的寂静 《燃指》 告别阴冷天气 人们开始爬上楼顶晾晒雨衣 一如晾晒去春种下的发霉灵魂 在出租屋 有人隔着单薄夜色洗澡 反复练习怎样把肉体举到最高 寺庙里，诵经声悉数昏沉睡去 只余下一个孩子燃起手指 为低矮的人间不断写诗 《逃离》 冷雨来袭 重症监护一区 热气被夜晚十点的钟声准时关闭 生命的体征不够具象 因此护士纷纷搬来机械 将心跳与脉搏测算成数字以后 令其忽高忽低地 在屏幕上尖叫 闪烁并走失 黑夜与白天并无界限 人群无眠 我梦不到 大地上的春暖花开 被温度计绑架 低或者高 小数点后的数字打扮妖娆 把一些家庭拆解得风雨飘摇 在抢救通道 长条椅像是通往黎明的天梯 供半醒半梦的人练习 怎样从病区逃离 《秋天记事》 在这无知的水域 我曾耐心地等待过谁 而今来到此地 喷泉已被秋天的落叶 准时关闭 大地上再也没有多余声音 被秋风打扫 白鹭在水面以无尽的翻飞 来获取妖娆 怀揣着短暂的欢愉 人们徒劳地行走在 十月的荒凉土地 在田野 我听见 成熟从大地深处不断传来 金黄银杏仍在枝丫间 不住喊疼 面对俗世 有人沉默不语 有人交出良心 当天空再次飞过白色群鸟 带上这世道所有的美好 我穿过人群 去往山顶 《松弛之秋》 秋叶枯黄 让人看透 大地内心的磅礴忧伤 在十一月的河岸游荡 你必须要成为火把 在广场燃烧成 玫瑰火红的模样 你必须要将悲喜隐藏 学会秋后算账 成为隐喻或象征 以此陪伴从天空路过的 孤独雁阵 你必须得承认 秋天是位 被时光用旧了的小情人 曾经 她金碧辉煌 将果实一一纳入粮仓 而今 她躲避在铁轨里 低声啜泣 好比梨花带雨 整个秋季唯一让人平衡的是 那些落入尘世的女子 她们年纪轻轻 乳房就已比大海的波浪松弛 《回乡纪》 看见乌鸦在头顶盘旋 他怀疑自己是否存活于 水草丰满的人间 往日小事件件清澈浮现 他又背地里用三十年的旧光阴 重新活了一回 因此他回到乡野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每一步 都像是会将大地踩疼 因此他放声痛哭 每一声都梨花带雨有情有义 每一声 都像是在 释放一条溃败的河流 他边哭边走 他边走边哭 完全不理会此刻头顶蔚蓝的天空 完全不理会 那个曾扬言 和他在光天化日之下也要拥抱着 在大河边生儿育女的女孩 像个送葬者 他伸出双手 向高天抛撒旧事犹如向人间 撒下纸钱 他双手合十 不为祈愿只为放下执念 这一天 他不断地 越岭 过河 涉水 爬山 只是为了灵魂能 重将故乡的骨骼抚摸一遍 在万人尚未到来祭奠前叩开坟茔 与那些坐落在荒山野岭的先人 推杯换盏 无声交谈 夜里 他回来 回来路上 满地的月光被大风吹得哐当作响 抬头未见新人来 回首不见故人往 他迷恋上了这风中 无边蔓延的苦难和疼痛 《入冬记》
看事物在杯中慢慢沉潜
等待真相被从湖底缓缓打捞上来
侧目南山 山体由红渐次入白
一群鸟儿从山后纵身飞越
在天空中将遥远的乡愁次第展开
不如归去 独自面对空空四壁
苦思 忧虑 纵酒并陷入回忆
并于多年以后方才幡然醒悟——
一个人在冬天隐藏过多少雪片
他胸间就埋藏有多少悲哀 《饮茶记》 在氤氲的水汽中将自己打开
它轻盈的肉身有着梨花的白 玫瑰的香 和秋天的孤独底色
它降落 过程优雅而又缓慢
像一枚有孕在身的松果
它对时光的临幸与抛弃始终保持沉默
只是用漫不经心的轻轻一跃 就顺便带走了这个劣质的冬天 《乡野记》 鸟语挂在窗前
花香铺满耳畔
春天从田野路过时
留下绿色的脚印一串
雪 多一些
雪再多一些
就能将村庄的胃口填满
让纯洁顺着炊烟 从瓦房溢出
村子里过冬的老人分为两种
熬不过的会主动 扒开泥土 熬得过的
突然内心就多了一瓣雪
坐在水边
我反复询问大雁你来与不来 天空闭口不言
只用一条小路
固执地深入大地腹部 作者简介：黄鹏，本名黄忠贵。1987年生，贵州织金人。贵州省作协会员。有诗作刊发于《中国诗歌》《中国诗人》《绿风》《星星》《散文诗》《山东文学》等，入选《21世纪贵州诗歌档案》《2016中国年度最佳散文诗选》等。著有诗集《马蹄上的村庄》，现为毕节试验区杂志社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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