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电话

1
多年以前  父亲想装一部电话
一部只有七个号码的   座机
但电信部门的调查显示
大坡村山高路远
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松林
一年二十四个节气
只生长玉米   荞麦   饥饿和贫穷
一千多人的村庄  
零零星星装不上十部话机
双倍收费也收不回成本

2
没有固定电话的大坡村
渐渐也能收到一些
移动通讯的掉队信号
于是我特意回了一趟老家
交给父亲一只手机
一只二手的摩托罗拉
硕大  笨重   还掉了一层漆
可是父亲并不想要
父亲说  这东西不太厚道
一个月就是一句也不打
也要交十八块钱

3
有了手机的父亲  电话很少
逢年过节   我们打电话回去
父亲的话也总是很短
父亲说   很好很好
一切都是老样子
然后就挂了电活
也许不仅是为了节约钱
也许是几个已经长大的孩子
从小都不太听话
现在我们都翅膀硬了
他还能说些什么

4
有一天  父亲打来电话
说我们家门口的曹二伯
已经走了   是病死的

小时候我们的印象中
曹二伯是个闲不住的人
曹二伯打铁背粪   犁牛赶马
总是不紧不慢  永不停息
有时累了歇下身子
就拄下拐耙  撮起嘴唇
长长地‘嘘——’的一声
隔几架山都能听见

这几年村里也走了不少人
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
单单说起他
父亲说  想想这人啊
没什么意思  苦了一辈子
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5
父亲的手机换了几回
电话就渐渐多了
父亲不会储存信息
我们家老瓦房的木板壁上
父亲用粉笔钢笔和铅笔
有时还有木炭
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号码

有时接到父亲的电话
我说爸呀什么事呀
父亲说  没事没事
我就是问问
然后就挂了电话
于是我想我的父亲
或许真的  老了
于是我不禁想起
已经好几个月
我竟然都没回过老家
                       2013.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