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东，二舅的乡战

（一）

车窗一闪
高速路指示牌
亮出一一普东

普东，即墨古城腹地
曾经的战场
对于我是一段流血家史

那血
才十八岁

（二）

娘活着时
说的最多的普东
最不想说的，也是普东

她的哥哥
也就是我二舅
十八岁时倒在那里
最后一颗子弹还没射出
就倒在自己血泊中

一个英俊的
活生生的生命
戛然而止

（三）

可以想象
姥娘见到牺牲的儿子
眼泪是怎样喷涌而出
他离家才几个月呵
“出师未捷身先死"
就躺在棺椁被抬回家

据说老人趴在新坟
整整哭了三天
至到一声闷雷炸响
才被暴雨催回了家

据说娘只流了几滴泪
普东大小河溪
就呜咽着涨满

（四）

二舅曾是儿童团长
村里人都说他英俊机灵

我当然没见过他
他连一张照片也没留下
他的英俊与机智
是乡亲们口传的

（五）

一次，在集市
一位认识我舅的老人
向我讲述他的往事

说着说着
老人忍不住用粗糙的手
擦试眼睛
他们曾经是最好的玩伴

我感谢这位老人
现在普东一片繁华
已经没人知道我二舅的故事
和埋在1947年的
那场乡战

（六）

当我知道这些故事
就想写首诗

写舅舅年轻的血
姥娘的泪
和涨满母亲悲恸的
河湾

（七）

我知道
这是离我最近的
一曲挽歌

（八）

听说那是一场白刃战
倒下的全是中国人

听说二舅那天格外勇猛
倒下之前
枪刺上有对方的血

现在想想
那是最不应该流出的血
也许倒下的人
和我二舅同样年龄

（九）

车子驶进烈士纪念馆
墙壁密密麻麻的名字
我一眼就找到了
我的娘舅

一位生命定格在
十八岁的英烈
殷一一方一一明

2019.12.3青岛颐景园